吴王深感奇怪,问道:我儿因何认履皆湿?
太子友:儿游后园,见秋蝉鸣于高树,自谓得所。不知螳螂超枝缘条,曳腰耸距,欲捕蝉而食之;螳螂一心只对秋蝉,不知黄雀徘徊绿阴,将欲啄之。黄雀一心只对螳螂,不知孩儿挟弹持弓,将欲弹之。孩儿一心只对黄雀,又不知旁有空坎,失足堕陷,以此衣履俱湿,为父王所笑。(成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源出于此。)
吴王笑道:汝但贪前利,不顾后患,天下之愚,莫甚于此。
太子友:父王英明,见微知着。然天下之愚,更有甚者。鲁承周公,有孔子之教,不犯邻国,齐无故伐之,以为遂有鲁矣。不知父王悉起境内之士,暴师千里攻之,大败齐师。
吴王:我儿所说不错。
太子友:父王以为,自此遂有齐国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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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王:难道不是如此乎?
太子友:儿臣以为,父王便如其黄雀,只图捕蝉,却不知越王将选死士,兵出三江之口,入于五湖之中,将欲屠灭吴国。儿谓天下之愚,莫甚于此。
吴王闻言大怒:此乃伍员唾余,寡人久已厌闻。汝复拾之,以挠我大计耶?出去!再若多言,非吾子也。
太子友悚然,认罪辞出,不敢复言。
转过新年,春来花开,江南一派花团锦簇。吴王设朝登殿,国相伯嚭出班进奏。
伯嚭: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夫差:何喜可贺?
伯嚭:徒吏昨日来报,邗沟开挖竣工,已经可以通航,北达于沂河,西通于济水。
吴王夫差大喜,于是下令:既如此,传我诏命,北上伐齐,观兵于晋!
命太子友与王子地、王孙弥庸守国。亲帅国中精兵,由邗沟北上,由江入淮。
大军北上,先会鲁哀公于橐皋,再会卫出公于发阳,更约中原诸侯,大会于黄池(今河南新乡市封丘县南),欲与晋国争夺盟主之位。
未料果如太子友所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越王勾践闻说吴王出境,乃与范蠡计议,立即大发举国精兵,习流二千人,俊士四万,君子六千人,共计四万八千之众,从海道通江袭吴。
越军先锋大将畴无余率领前队,先及吴郊,列阵挑战。
吴将王孙弥庸出战,擂鼓三通,两军对阵交锋。斗未数合,王子地引兵夹攻。
畴无余势单力孤,不由惊慌,急令回车欲走,不料因调头过急,以至马蹶车覆,就此被擒。越军溃败回逃,路上正遇到越王大队军马,报说败讯。
勾践大怒,引军齐到吴境,便命发动进攻。
吴太子友大惧,欲闭城坚守。王孙弥庸不从,非欲出师迎敌。太子友拗他不过,只得引众而出,使弥庸为先锋,自率中军继后,来迎越军。
两军对圆,越王勾践亲自督兵交战,范蠡、泄庸两翼鼓噪上前,势如风雨。
越国十年练兵,蓄势已久,弓弩剑戟劲利,又有范蠡、泄庸为将,势不可当。吴国皆是老弱留守,焉能抵当?只交锋一合,吴兵便即大败,如风卷残叶。
王孙弥庸为泄庸所杀,太子友陷于军阵,冲突不出,身中数箭而亡,部众大溃。
越王引兵直至姑苏城下,水师布满江面,紧紧困住,昼夜攻打。
王子地牢闭城门,依仗墙高池深据险而守,一面使人驰出北门,往吴王处告急。
勾践乃留水军屯于太湖,陆营屯于胥、阊之间;使范蠡纵火焚烧姑苏之台,大火弥天,累日不熄。可叹二十年繁华春梦,一朝化为灰烬。
周敬王三十八年,公元前482年。
孔子七十岁,众门人弟子齐来拜寿,济济一堂。
孔子在府中大张筵席,重登杏坛,抚琴唱曲,不亦乐乎。
因对众门人总结一生道:吾十有五岁,而至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今七十岁矣,可从心所欲,且不逾矩。
众弟子:夫子寿至七十,古来稀有,可喜可贺!
此年盛夏,吴王夫差与鲁、卫二君同至黄池,使人请晋定公赴会。晋定公知道吴王乃是有备而来,至此也不敢妄自尊大,只得应邀,与执政正卿赵鞅同至。
此番黄池之会,除晋定公与吴王夫差之外,鲁哀公与子服景伯亦按约而至,周王亦遣单平公前往,以为会盟见证。即将定盟,吴王夫差使王孙骆与晋上卿赵鞅,议论载书名次先后。
赵鞅说道:晋主夏盟,今已六世,又何让焉?若于姬姓,我晋侯为伯。
王孙骆争道:晋主夏盟数世不假,是因吴国未曾与盟。今吴国既盟,当溯祖源。
赵鞅:既是如此,你且溯来。
王孙骆:晋祖叔虞,乃成王之弟;吴祖太伯,乃武王伯祖。论其尊卑,隔绝数辈。则若于周室宗亲而言,是我吴国为长。若论国力,宋、虢、陈、卫、蔡诸国,昔为晋属,今已皆出为楚国下僚。晋失诸侯久矣,乃欲高踞吴国之上乎?
赵鞅:吴居南海,早与周室隔绝数百年之久,且不朝供天子,谁与你追本溯源?至若国力,且不说晋主夏盟已历数世,且有六军之众,封疆数千里,岂是你新兴吴国可比?
双方彼此争论,皆不肯示弱,连日不决。诸侯各有拥护,更是不可开交。
正自互不相让,吴王这日稳坐中军大帐,王子地忽遣使者到来,入帐密报:越兵入吴,杀太子,焚姑苏台,现今围城数重。大王若不即刻班师还救,都城危矣!
夫差大惊,尚未发言。伯嚭拔剑上前,砍杀使者,尸身倒于帐中。
夫差怒问:卿杀使节何意?
伯嚭还剑入鞘,上前拜倒:事之虚实,尚未可知,此其一也;若留使者在世,必泄漏越兵困吴之密,则齐、晋必将乘危生事,鲁国亦必反水。如此,大王安得晏归乎?
吴王闻罢,被吓出一身冷汗:卿言是也,亏你如此急智。然诸侯会盟,吴、晋争长抢先未定,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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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嚭未及以对,王孙骆上前进言道:今若不会歃盟,而归师救吴,晋、齐必将窥我之急;若会盟让先于晋,则今后吴国行止将皆听命于晋。必求主会,方保无虞。
夫差:我欲主会,晋人不许,则如其奈何?
王孙骆:臣有一计,王可鸣鼓挑战,以夺晋人之气。晋不敢战,则必让我为先矣。
夫差称善,于是下令:命将士皆都饱食秣马,衔枚疾驱,前去晋军营前,结为方阵。
一声令下,大军齐动。三更出发,四更已至晋营门前,迅速列阵已毕。
夫差继又下令:擂鼓鸣号,耀武扬威,呐喊挑战!
晋定公听闻鼓号之声,乃自梦中惊醒,急与赵鞅登垒观之,见营外如同火海,放眼皆是吴军,行伍整肃,威势赫赫。
镜头所至,只见吴军所结方阵,百人为行,一百二十人为列,每阵一万二千人。共分左中右三阵,则计有三万六千军。每阵每行建一大旗,衣甲各别,旗帜异色。
中军皆白舆、白旗、白甲、白羽之矢曾,一望如荼;吴王亲自仗钺,秉素旌,中阵而立。左军面右,皆赤舆、赤旗、丹甲、朱羽之矢曾,一望若火,太宰伯嚭主之。右军面左,皆黑舆、黑旗、玄甲,乌羽之矢曾,一望如墨,王孙骆主之。
吴王亲执桴鸣鼓,军中万鼓皆鸣,钟铎齐扣,响震天地。
晋定公望之大骇,便问赵鞅:夫差此为何意?
赵鞅道:无非欲争为盟主也。
定公半信半疑,便使大夫董褐出营,前至吴王马前请命,问其何意。
董褐奉命出营,至吴王马前,施礼问道:吴王列阵示威,此为何意?
夫差答道:今周王有旨,命寡人主盟中夏,以缝诸姬之阙。晋君逆命争长,迁延不决。寡人性急,故引三军之众,听命于晋侯藩篱之外。
董褐领诺拜辞,遂将此言还报。
晋侯又谓赵鞅:果不出卿之所料。然则奈何?
赵鞅不答,反问董褐:以卿观之,吴王君臣虚实如何?
董褐答道:以臣观之,吴王虽辞强而色惨,似有忧丧临身。
赵鞅:大夫此言何意?
董褐:以吴王面色度之,必是越人趁虚攻入其国,甚或其太子已死于非命。
赵鞅:大夫相人之术,冠绝天下,谅必如此。则我当以何计应之?
董褐:若果如此,今会盟不许其先,则必孤注一掷,举数万精卒与我拼命。
赵鞅:若依卿言,则必慑于淫威,而让其先,以令天使及天下诸侯,耻笑我耶?
董褐:今彼盛军在迩,若不相让,则主公及上卿皆有临诛之危,遭擒之辱。即便让之,只四年之内,天下诸侯亦必笑吴王,而非我晋国也。
赵鞅:大夫因何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