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集 宋襄之仁

秦穆公席间宣布,将同宗五女一并嫁给重耳,太子圉妻怀嬴也在其中。

重耳不愿接受太子圉之妻,随从胥臣劝道:君将攻晋夺位,况夺圉妻哉!且受此女,是为秦晋之好,以便返国,岂可拘泥小节,而废大业!

重耳恍然大悟,于是接受怀嬴,改称文嬴。

秦穆公大喜,下令痛饮。重耳随行众人皆都欢醉,个个恍若重生,人人归心似箭。赵衰当场吟《黍苗》诗曰:

芃芃黍苗,阴雨膏之。悠悠南行,召伯劳之。我任我辇,我车我牛。

我行既集,盖云归哉。我徒我御,我师我旅。我行既集,盖云归处。

肃肃谢功,召伯营之。烈烈征师,召伯成之。原隰既平,泉流既清。

召伯有成,王心则宁。

赵衰吟诗,众人击节唱和,以至泪下如雨。

秦穆公道:我知你等之意,欲速返晋耳。

赵衰离座,再拜称谢:我等孤臣仰君,如百谷之望时雨也。

秦穆公大笑,宾主尽欢而散。

镜头转换,楚成王送走晋公子重耳,遂起大兵,来伐宋国。

宋襄公闻说楚兵来伐,遂命公子目夷率左师守国,自起右军来迎。乃以大司马公孙固为先锋,大夫乐仆伊、华秀老、公子荡、向訾守等皆都从征,至于泓水北岸,距河五里扎住营栅,以待楚军。

闻说宋楚交战,卫、滕、许三侯陆续率军来助宋国,陈侯亦派车百乘,送来大量军资。宋襄公大为感动,设宴大会诸侯。酒宴既散,宋襄公眉飞色舞,笑谓众臣。

宋襄公:天不弃我,商之旧业可兴矣!

众臣闻听,皆都恭维。惟大司马公孙固面现重忧,离席进言。

公孙固:天弃商久矣,何能兴之?且吾甲不如楚坚,兵不如楚利,人不如楚强,宋人畏楚如蛇蝎,君何恃胜楚?

宋襄公:楚兵虽兵众甲盛,仁义不足;寡人兵甲不足,仁义有余。昔武王虎贲三千,而胜殷十万之众,惟仗仁义。

正说话间,营官来报:报主公,对岸楚军大至,楚成王亲掌中军,以成得臣为大将,斗勃副之,扎营于南岸。

宋襄公笑道:既如此,不怕他飞过江来。诸公今夜痛饮,来日决战!

当夜尽欢而散。来日清晨,公孙固鸡鸣而起,奏请襄公登车列阵。

宋襄公睡眼惺忪出帐,口中叽哝:昨日宿酒未醒,何必如此慌速列阵?楚兵岂不早炊,饱食严装,复列军阵耶?

公孙固听罢,只得待他洗嗽已毕,饱食严装,方才登车临阵。宋襄公出营列阵,与卫、滕、许、陈四国君侯大夫叙礼,这才擂鼓吹号,排列阵势。

望对岸看时,楚兵不知从何处拘来百余战船,甲士开始陆续登舟,连战车一并载于船上,挨挨挤挤,乱作一团。宋襄公遂手指对岸,向诸侯说笑不已。

宋襄公:此等军马,称何甲坚兵利?商祖佑我,今必一战而胜之!

诸侯亦笑,信心倍增。公孙固观看半晌,遂上前请战。

公孙固:楚兵始渡,人车兼杂,无力与战。我乘其半渡,突前击之,是以全军而制楚之半也。便请主公发令出击!

宋襄公:不可!君子不推人危,不攻人厄。吾虽丧国之馀,须待其尽渡而战。

公孙固见楚军数量倍于己军,不免叫苦。楚兵尽济,成得臣指挥军士抢占高阜布阵。

公孙固:楚方布阵,尚未成列;若趁此时鼓而击之,其军必乱。

宋襄公摇头道:我闻仁义之师,不鼓不成列,子姑待其已陈。

稍顷,楚兵阵势已成,战车成列,旗色整齐,诸侯联军皆有惧色。

宋襄公见敌军成列,便命公孙固擂鼓吹号,预备攻击。楚王见状,亦命成得臣发鼓鸣角,严阵以迎。宋襄公自挺长戈,喝令当先而进,公子荡、向訾守为左辅右弼,催车直冲楚阵。卫、滕、许、陈诸军,分从左右两翼杀入。

成得臣见联军来势凶猛,命令射住两翼,让开中军阵门,只放宋襄公一队车骑进入,随即三面裹住。宋襄公以为成功在望,举剑催御,直杀入楚军垓心,公孙固随后跟上。

楚将斗勃让过宋公,迎住公孙固,切断其君臣之应。宋将乐仆伊战车驶至,楚上将蔿氏吕臣接住厮杀。宋将华秀老又到,牵住斗勃;公孙固觑个方便,急驰入楚军,来寻襄公。入于楚阵,左冲右突,楚军难敌,稍稍退却。

宋襄公遥遥在前,被楚兵陷住。向訾守被楚军杀散,公子荡落于车下,深身浴血。

公孙固杀入,公子荡叫道:主公身被数创,我已重伤。救护主公,全在司马!

言罢而死。公孙固心中感伤,驱车上前。

宋襄公御者:君主中箭,卧于车中,不能起立。车轮已折,难以动转,将军速救!

公孙固奋勇上前,将宋襄公抱到自己车上,以身遮蔽,奋勇杀出。

向訾守杀出重围,前来会合。公孙固使为殿后,且战且走,终于脱离战阵。

时将过午,战争结束,宋军大败,甲车十丧八九,辎重器械委弃殆尽。诸侯联军皆散,各败归本国。公孙固保护宋襄公连夜奔回国都,急唤医官为君主治伤。宋兵死者极众,父母妻子连日号哭,皆怨襄公不听公子目夷及大司马之谏,以致此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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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兵大获全胜,复渡泓水,止于柯泽。郑文公前来称贺,邀楚王进入郑城,行九献大礼。郑文公夫人芈氏乃楚成王之妹,生二女伯芈、叔芈,命以外甥之礼拜见舅父。

楚王饮至大醉,便命妹子文芈及其二女并驾而行,直至军营。因喜二甥女美貌,是夜便于营中成就枕席之欢。文芈畏惧兄长楚王之威,不敢出声。

宋襄公自泓水中箭,疮伤难愈,时而复发。自知命不长久,遂遗嘱世子王臣。

宋襄公:为父不听子鱼之言,以至于此。汝嗣位之后,当以国政委之,深加依赖。楚国乃我大仇,寄语子孙,此后世世勿与通好。晋公子重耳若返其国,必然得位,其后必能合纵诸侯,成其霸业。则吾子孙谦事晋国,宋可少安。戒之,慎之!

嘱罢薨逝,在位一十四年。王臣即位,是为宋成公。

晋怀公即位,恐伯父重耳在外为变,且知其身边颇多奇才,于是下令国中诸臣:

凡晋臣族人,随从重耳出亡者,因亲及亲,限三个月内俱要唤回。如按期回归朝中者,仍复旧职,既往不咎;过期不至,禄籍除名,丹书注死。知情不报,并处死罪不赦!

公子申生旧臣国舅狐突,因年纪老迈托病在家,许久未曾上朝。二子狐毛、狐偃,俱从重耳在外流亡近二十年。上大夫郤芮亲访狐突,劝其作书,召唤二子归国,狐突不肯。

郤芮只得奏禀晋主,晋怀公大怒,遣使至府,亲召狐突上朝,将欲问罪。狐突便知大限已至,遂与家人诀别,来见怀公。

狐突:不知主公召见老臣,所为何事?

晋怀公:寡人有令,凡随重耳在外流亡,过期不还国者,罪及亲党。国舅拒不召唤二子还家,是何意耶?

狐突:老臣二子,委质公子重耳,已二十余年,绝非一日,譬如主仆,更是君臣。某闻忠臣事君,生死与共;子无二父,臣无二君。故我二子忠于重耳,犹老臣忠于先君,在朝诸臣之忠于主公也。倘二子即使逃归,臣犹将数其不忠,戮于家庙,况召其背主乎?

晋怀公:二子不来,其父必死。

狐突:臣固知之,已诀别于家人矣。

怀公怒不可遏,即命将狐突斩于市曹。

太卜郭偃见此,不由叹道:君初嗣位,德未及民,先诛老臣,其败不久矣!

自此称疾不出。

狐突被杀,晋国朝中大乱。除吕省、郤芮等惠公旧日爪牙之外,各卿士大夫之家,皆都离心离德。当时便有大夫栾枝、郤谷等人,由此便知重耳是在秦国,于是皆都暗中修书,派遣家人前往秦国,劝重耳速回晋国,自己愿作内应。重耳得书,来告秦侯。

秦穆公:公子还国为君,是其时矣。

遂发兵车三百乘,甲士五千,护送重耳回归晋国。

晋怀公闻说秦军将至,急派军队前往抵拒。军将闻说去阻击公子重耳还国,皆都不愿作战,反而让开大道,争为向导。秦国护送大军到达黄河西岸,开始登船渡河。面对滚滚黄河,重耳回顾十九年来所历艰苦,转思即将登上国君大位,不由心潮澎湃,久不能平。

舟至中流,即将抵达东岸,狐偃忽然跪于甲板。

重耳:舅父,此为何故?

狐偃:臣随主公周游天下,漂泊近二十年,骗哄主公醉酒离开齐国,并有太多过错。且因我兄弟之故,老父亦被怀公诛戮,是为大不孝者,不可继续侍奉圣君。臣请待船傍岸,主公便许我兄弟离去,幸勿阻留。

重耳:孤归晋国,若有负舅,天不能覆,地不能载。若不肯信,便请河伯作证!

于是自怀中掏出璧玉,乃身上至贵之物,齐姜所赠,扔入河中。狐偃脸上变色,倒身再拜,明誓效忠,绝无二志。船上随行诸人,无不感动。介子推见其甥舅做作,不由心寒。

介子推自语:重耳此番复兴,除齐、秦两国鼎力相助,确实上天护佑,晋侯列宗列祖之德,国人不弃之功。狐偃却认为是自己功劳,并向君王要胁,提前索取报酬,真无耻之尤。我出身虽然贫寒,然耻与此大夫之家同列!

计议已定,舟船已傍东岸。众人簇拥公子,弃舟登陆,向东进发。介子推夜间趁人不觉,以剑鞘挑起行囊,悄悄离开大队,就此无踪。

晋国官民闻说公子重耳归来,皆都振奋无比,相继归降。怀公发兵西进,以吕省、郤芮为将,前往迎击秦军。吕、郤见秦军势大,阵前倒戈,退回郇邑,要求议和。重耳同意,与吕省、郤芮立盟约誓,进入晋都翼城。(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