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看着张海身上穿着的齐小腿的羊皮袄,满眼的羡慕,但他仍然保持着一个农民的淳朴本性,固守着自己最后的尊严,客气地说道:“使不得,送个信的事儿,怎么能让你如此破费呢?”
张海说道:“大哥,你就不要客气了,衣服我家还有,你只管穿着就是了,别说你为我送信,就是不为我送信,看到你缺衣少穿,我也得搭照一把。”
男子喏喏着低下了头,内心纠结起来,这件皮袄对自己和全家来说都太重要了,还有承诺的一袋莜面,那就足以让自己一家支撑到打春,不至于有家人饿死在正月里。
张海又问道:“大哥,你识字吗?”
男子说道:“大字不识一个,就连自己的名字也只是认个马马虎虎。”
张海说道:“那大哥家里肯定也没有纸笔。”
男子说道:“字都不识一个,要那东西有什么用?”
张海把身上的皮袄脱下来递给男子说道:“大哥,你先把皮袄穿上,帮我去外边把人们家大门上的对联偷偷撕一张下来,我给家人写封信。”
男子有些不好意思,没搭话也没敢伸手。
张海把皮袄往他身上一披,说道:“大哥,有劳了,我这事有点紧急,要不也不敢烦劳你。”
男子客套道:“你还要赶路,把皮袄给了我你怎么办?”
张海说道:“我身上的棉衣也很厚实,冻不着我,等我回去后家里还有皮袄,这件大哥只管穿着就是。”
男子闻言,满脸喜色,穿好皮袄往门外走去。
不大功夫,男子怀里揣着一张方方正正的对联跑了回来。把张海领进屋里,让他到里屋的炕上去写。
纸的问题解决了,笔还没有着落,这事难不倒张海,他让妇人从灶里捡出几根燃了一半的草棍儿,权当笔用。
张海拿着东西,随男子进入里屋,这才看到,炕上一条破旧的棉被里竟然挤着五六个孩子,见外边有人进来,都蒙上头往里边钻去,睡在边上的孩子瞬间便被挤了出来,光溜溜的身上一丝不挂。
张海暗叹一声,把对联放在炕上,用草棍儿在上边写写画画,简明扼要地说明黄崖湾乡公所已经被敌人占领,需要及时派兵围剿,并把小五点在附近村庄布置的眼线,黄崖湾村外的布防,乡公所内的火力点全部圈点出来,并着重点明,务必要在部队调动前排查营房附近的可疑人员,第一时间把李丁安插的眼线给抓获。
张海书写完毕,把对联折叠好,交给男子放好,告诉他要找之人的住址,并一再强调,回来的时候千万记得把莜面背回来,要不自己就太过意不去了。这事本不用张海嘱托,但聪明的张海在激发他行动的热情,因为他知道此事不能耽搁,需要现在启程。
男子的心早被暖融融的羊皮袄给捂热了,把张海的话谨记心头,让老婆端来两碗麸皮土豆糊糊,递到张海面前一碗,张海再三推辞,男子见张海不吃,怕他是嫌弃自家茶饭不济,也不敢硬劝,自己一口气把两碗糊糊喝光,摸一边嘴角,便起身出发。他在惦记着县城的那袋莜面,背回来后就可以给孩子们好好过个年了。
张海和男子相跟着出来,已是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二人在村口分开后,只见男子撒开脚步,匆匆地往县城的方向去了。
张海不放心,等男子走出一段时间后,悄悄打马跟了上去,见男子正抄着近道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县城疾行。
男子没有辜负张海的重托,连夜匆匆赶路,第二天早上九点多便到了县城,找到张海给的地址,把写有重要情报的大红对联交到对方手里。接收情报的同志没让男子失望,嘱咐家属给他安排丰盛的饭菜,并告诉他不要着急,到这里就是到家了,吃完饭好好休息一下,自己给他准备了一袋白面一袋莜面和两块大洋,等他休息好了,有人会赶车送他回去。此人交代完后便匆匆出了门。
男子看着摆在自己面前桌子上热气腾腾的两碗肥肉,一盘雪白的大馒头,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好运来得太突然了,一切就和做梦一样。自己仅仅是跑了一趟腿而已,人家就答应给这么多的好处,庄户人就是辛苦一年也挣不来这么多东西,他以为是自己平日的善举感动了上苍,这是上天对他的恩赐,差点当时就跑出院子跪在地上给老天爷磕几个响头。
男子把这顿饭吃了个风卷残云,不消片刻功夫,便把桌上的饭食扫荡一空,贤惠的女主人再次为他端来饭菜,他眼神里虽然流露出一丝渴望,肠胃却实在没有一丝缝隙,忍不住连连打出几个饱嗝后,向女主人致意道谢。
小主,
一夜疾行,此时的男子却感觉不到一丝疲倦,整个人都处在极度亢奋之中,他觉得此时的自己依然浑身充满活力,他想第一时间赶回家里,和妻儿分享这意外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