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负责城上防御的是郑泰。
这几次他在城头上连观城外无数黔首民夫如涓流一般涌入各泰山军的大营,就意识到大事不妙了。
公卿子弟傲气归傲气,但实际还是非常清楚如果汉室民心渐失,那汉室的天命就是真的完了的。
甚至,城外还开始对城头上的汉军喊话,意此战只诛顽固,让大家不要为了腐朽的汉室遭受无妄之灾。
郑泰为了不让泰山军的影响在军中扩大,果断镇压,每日查获数名“奸细”,悬首城头。
在这血腥中,城头上的士气到底还是稳住了。
毕竟说到底,你下面的泰山军到现在就一直是嘴仗,连日的袭扰也不过是隔靴搔痒,甚至更暴露了你泰山军不敢强攻。
不经历血战,你就指望这些人弃械投降?那没那么美。
而城外的泰山军敢血战吗?从目前看,怕是没这个胆量。
所以城头上不少汉军虽然觉得泰山军说得挺好的,但也就是听听罢了。
但京都城无恙,东北方的金墉就不是如此了。
……
此时的朱治日觉回天乏术。
被围第四日,金墉已经成了一座死城。
前两日,他见外围的泰山军撤出了一部分,以为有机可乘,便带着全军两千吏士奋力突围。
但激战半日,朱治等人又被打回了金墉。很显然,在野战中,泰山军依旧占据统治地位。
突围失败,内外联系中断,甚至连城内的水都不太够了。
守城本就是重度体能消耗的事情,水米充足尚且累人,更不用说这会连口吐沫都舍不得吐了。
而且雪上加霜的是,原先江淮兵在金墉有三池清水,分别设置在三城,但现在北城被夺后,那一池水自然就没了,但大量的北城吏士们却撤到了中城。
人更多了,水却更少了,那人均用水则更加紧张了。
一开始,不少渴坏了的军吏是直接跑到池子痛饮,然后引得众人争抢,还浪费了不少。
所以朱治开始严格管控起用水,规定所有人一日只有半葫芦的清水,多的没有。
这样才勉强让清水没那么紧张。
这种方法很好,越是危难的时候越需要进行关键物资的管控,不然从不要小瞧人的疯狂和愚蠢。
没有人会在快要渴死的时候才开始抢水。但凡人有一百人,水有九十九份,那人类就会为了不成为那个被渴死的,就会内部发生血腥的争夺。
于是结果就是,可能少部分人获得了更多的水,但大部分人甚至可能一无所有。
所以,在这个危难的关头,配给和均分是最不坏的方法了。
但这种方法到底还是解决不了缺水这个本质问题,因为人心从来苦不足。
江淮兵被围后,实际上依旧被分为了南城和中城两座,而均分呢?实际上也是按照各自城壁来分的。
但这就出现了一个情况,南城的人更少,所以每个更富余,而北城人要多,人就紧巴巴的。
于是,北城不少人,尤其是芮祉的丹阳兵更是时常溜到南城来迎水,他们一开始还能成功,但后面被巡视的南城兵发现后,很快就被拿下了。
而一听自己袍泽被人拿了,其他的丹阳兵又纷纷围了上来,于是推推搡搡间,两部分兵就开始拳打脚踢起来。
虽然最后朱治拦住了他们,并下令要将南城的水也一并接管过来做统一的分配。
但南城兵们如何愿意?现在水就是保命的东西,谁会把水交给别人?
而且江淮兵普遍实行的是地区部曲制,芮祉的丹阳兵就是芮祉的人,凌操的吴郡兵就是凌操的人,两边名为一军,实为两部,压根没什么统一的节度。
更不用说,两边还为了用水干了一架,如是就更不能同意了。
但最后凌操却同意了朱治的建议,真的将本城的水交给了中城。
望着一桶桶清水被运到中城,凌操下面的一众吏士们义愤填膺,尤其是看着那些芮祉的人在那洋洋得意,就更是滴血。
但,生米已煮成了熟饭,这水到底还是一滴不剩的被运走了。
自此,南城要喝水就必须去中城定量获取了。
渐渐的,这股愤懑开始转换为这样一个疑问:
“我本江淮人,素与泰山军无仇无怨,为何要在这里和他们拼命,甚至连喝一口水而不得?”
一开始这也许只是少数人在饭后的感叹,但很快这疑问因为过于贴切吏士们的心声了,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传遍了军中。
最终,在一个夜晚,有一伙人缒着绳子滑下了城,向着城外的泰山军投降了。
当第二日清晨,这些人神清气爽的出现在城外,在泰山军的保护下开始向着城头上的袍泽劝降时,城内的军心可见低落到了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