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德问太子有多久没见到皇帝,刘据愕然以对,说不出话。石德说:“皇上恐怕已经不在甘泉宫,就算仍在,江充等人逼得这么急,岂会给我们辩白的机会,你难道忘了秦朝太子扶苏的旧事了吗?”(注:秦始皇驾崩后,胡亥欲夺皇位,于是矫诏赐死戍守边疆的原太子扶苏。)
太子想起了自己的姨父、前丞相公孙贺,又想起了表哥卫伉。于是发了狠,派人假冒使者矫诏收捕江充,江充的副手韩说不肯受诏,“使者”遂砍了他的脑袋。又与母亲卫皇后商量,打开武库,将兵器分发给侍卫,全城戒严,搜查涉嫌巫蛊之人,并诏令百官江充谋反。缚手缚脚的江充狼狈地跪在刘据面前,再无半点此前的嚣张气焰。刘据吼道:“赵虏!前乱乃国王父子不足邪!乃复乱吾父子也!”于是亲手砍了江充,又把江充身边的胡巫聚到上林苑中活活烧死。
但是,苏文侥幸活了下来,他跑到甘泉宫向武帝报告说太子杀死江充,谋反了。武帝不信,他认为太子仁厚老实,一定是江充逼人太甚,太子才有此激烈的行为。于是命使者召太子前来。这使者大概也是苏文一伙,他不敢面见太子,所以半路跑了回来,言之凿凿地说,太子确实反了,想要杀我,天幸我回来了。
至此父子俩已经失去了最后的沟通机会。武帝的怒火砰地一下蹿了起来,“刘屈氂在干什么!”病中的武帝大喝。
原来,公孙贺死后,武帝任用了名声不太好的中山靖王刘胜之子刘屈氂填补相位。《汉书》上这样说,“不知其始所以进”,就是说,不知道他有什么才能,也不知道他有过什么功绩,所以班固对他当丞相有些莫名其妙。
其实,武帝在任命刘屈氂的诏书中早已明确表示——“分丞相长史为两府,以待天下远方之选”,这说明他不是武帝心目中丞相的理想人选。所以挑选刘屈氂只是一个过渡的权宜之计。刘屈氂也很尴尬,更何况前面的“前辈”丞相公孙贺的血还未干呢,所以他自始至终都不敢发出自己的声音、表达自己的主张,当然,也许他本来也没有什么主张。
刘屈氂是个没有主意的人,他听闻城中惊变,吓得连夜抛出长安城,连丞相的印绶都丢在家里。他派自己的属官长史前来向武帝报告,长史向武帝说:“丞相想封锁消息,暂时还没发兵。”武帝更加生气:“现在除了死人,天下没有一个人不知道这事的,还保什么密?丞相没有周公的气度,周公难道没杀掉弟弟管叔和蔡叔吗?”(周公是管、蔡的兄长,而刘屈氂是刘据的堂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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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下诏给刘屈氂:“捕斩反者,自有赏罚。以牛车为橹,毋接短兵,多杀伤士众!紧闭城门,毋令反者得出!”走出甘泉宫,亲自到建章宫督战。又征调三辅的兵,二千石以下的官员都归刘屈氂调遣。
刘据这时已经没有退路,只能一条道走到底,他诏令百官,说皇帝病在甘泉宫,久已没有消息,恐怕已遭不测,现在江充等奸臣想要作乱,又命少傅石德和宾客张光放出长安城监狱里的所有囚犯,发给他们武器,准备跟城外大军打下去。
此刻,朝野上下,很多人都是一片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无论是城里还是城外,双方都在争取各路军队。长安囚徒里有个如侯,刘据把旌节赐给他,叫他去发动屯驻在长水和宣曲的匈奴军队(他们早在多年前已投降汉朝,被安置在长水等地)。侍郎马通进了长安,听说此事,立即抓捕如侯,又告诉匈奴将领说,“旌节有诈,是太子冒发的,你们不要听信(太子的指挥)”,于是把如侯砍了。又在赤红的符节上加了一道黄旄加以区别。
太子来到北军大营,希望得到北军的支持。北军首领任安,虽然受了太子所赐的旌节,但是受节后转身就回了营,从此闭门不出。太子无法,只得发动长安城里的群众。太子素有仁厚的声名,因此百姓纷纷支持,跟随他一起作战的共有四万长安市民。城内外,矢石往来纷飞,几天下来,死者数万。这时候太子造反的言论在民间传开了,很多人拒绝再为太子出力,甚至不少人开始转向支持刘屈氂的军队。
不久,太子兵败,慌乱中逃往长安南门。戍守南门的是丞相的属官司直田仁。田仁是田叔的儿子,他认为武帝和刘据终归是父子,没有过分地逼迫太子,于是太子得以逃出生天。
刘屈氂想要斩杀田仁。御史大夫暴胜之劝道,司直是二千石的大官,要杀他也要先向武帝禀明,岂可擅自做主?软耳朵的刘屈氂于是就把田仁给放了。武帝大怒,将暴胜之下狱,让审案的文法吏问他:“司直田仁私放叛贼,丞相要杀他,合理合法,为什么要阻拦他!”暴胜之恐惧自杀。
大乱一平,武帝开始算账了。他先是遣宗正刘长、执金吾刘敢去收卫子夫的玺绶,卫子夫跟了武帝这么多年,知道他的手段和性格,于是含恨自杀。下一个轮到了任安,这位北军使者护军的两不相帮,被武帝看成是骑墙坐观成败,然后依附胜者,于是把他跟田仁一起腰斩。其他如石德、张光等太子身边人和宾客,全部诛杀,一个不留。而抓捕石德他们的人,都因功封侯。